方鵬程好似自己喉嚨裏卡了一塊魚刺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他打電話跟自家媳婦報備了一聲就毅然決然要留下來給這越發覆雜的案子把死關。

局裏有人的想法跟他一樣，觀察室裏一個踩著一雙黑色的小皮鞋的人輕輕不作聲響的貓了進來。

方鵬程看了炎朦朧一眼，“你還沒回去？”

她提著一袋子的功能性飲料猶猶豫豫，關註點全在窗內的人裏：“老大這樣身體受得了嗎？不眠不休的。”

方鵬程撐開塑料袋看了看，這孩子倒是真心實意在擔心人，“就別給他喝這個了，現在就算不打激素，他也照樣……唉，微波爐的飯菜維持溫度就好。”

炎朦朧眼睛紅紅地，明顯是自己躲在哪裏哭過了。

幹他們這行的，某些很重要的人物，能熬到光榮退休那都是老天爺庇佑，而退休的時候，又或多或少會帶著一部分的秘辛與不可說打算帶到黃土裏去，或是跟著身體一起化灰，特殊的人也會發生特殊的事情。

可林平這一生在大家的眼裏看著都是一清二白親兒子來了也不講情面的角色，

運沙車的司機也在強烈的撞擊中去了，意外嗎？顯然林彪是不這麽認為的。

因為事關退休幹部，死者又是市裏重量級財閥的父親，A市那邊接到林彪的申請很快就把事發當時攝像記錄以及關於運沙車司機的調查報告傳了過來。

局長特地從樓上親自下來查看視頻，可惜視頻只裝在了錢友友那個位置的視角，並不能近距離觀看到林平或者說那個司機當時的表情反應。

正如他老人家自己吐槽的時候都說，一只腳踏進棺材板的人，怎麽還能跟林彪這幫小崽子們比誰更能折騰。

現任局長也是個人物，由當年老局長和林平一手提拔起來的，整個業績貼出來看十分嚇人。

他對林平當年的賞識一直感恩在心，知道出事之後，便立馬向A市那邊提了申請書。

根據當時有關人士的報告，以及錢友友那哭暈厥到一抽一抽的說法，林平當時下車在路邊的自助便利店買了瓶水，回到車上準備啟動的時候運沙車就從三岔路口的右直角開飛似的跑了出來，卻又鬼使神差地逆道而行，把油門踩了一個仄仄平，不過一瞬，人就沒了。

他們迅速調查了運沙車司機的檔案，那是一個常年跑長短途貨物運輸車的38歲男子，無妻無兒甚至連父母都沒有，此次事件初步判定為疲勞駕駛。

身邊人對司機的印象幾乎都是負面的，好吃懶做，不賭卻又愛嫖，為此還沾上了致命的性/病，他自己似乎也知道命不久矣，日子也是得過且過，整天嚼著檳榔去調戲租房附近那些女裝店的老板娘們。

總之聽起來形同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看起來似乎只是冥冥之中註定的一個結果，局長看完後跟著林彪一起眉頭擰地快要變成死結，他把林彪叫到樓上談了一些話，等林彪再下來，便直接進去了提審羅渠的步驟。

“副隊……”炎朦朧驚了一聲：“羅渠開始說話了。”

方鵬程拔下嘴裏的煙生生在手裏握碎，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窗裏情況。

羅渠的待遇已經從嫌疑人升級成“犯人”，幾個蛇類專家特意過來了一趟把這個“瘋子”關在一個封閉的空間裏實實在在完完全全地消毒了一遍。

臟亂且雜的頭發被剃成了寸頭，裏面居然還藏匿了不少網狀物，用來對付尹淳和岑川靈的“藏貨”原來都是從這裏來的，邋遢的衣服也被換成整潔的獄服，兩個因為押解他不到位反而被偷走鑰匙的警察在接受懲罰之餘，特意過來圍觀了下這個喪心病狂的人被“剝絲解衣”的過程。

可惜除了那不知道是多少年的“塵土”堆積才能造成那樣“壯觀”的沖刷景象之外，並沒有什麽更多的看點，反而惹得看客一陣又辣眼睛又惡心。

林彪有指示，只需要把羅渠弄個幹凈，確定他身上再沒有什麽可“行兇之物”以外，某個特別的區域由他自己去清理。

蛇類專家在監控中看著羅渠站在那一動不動，他半天才從桶裏拿出毛巾，被剃成寸頭之後也再沒有什麽可以遮擋臉上的表情，他們發現，羅渠似乎對林彪這個“特別”的安排有一種“察覺性排斥”，一雙眼睛不停的轉來轉去，不知道是在細查還是已經猜到了封閉的空間內裝有攝像頭。

炎朦朧看見羅渠動了動嘴，沒有了邋遢的衣服和臟亂的長發，從這個人的臉上，還是稍微能看出一點當年錄檔案時候的模樣。

都說相由心生，原本長得還算是溫潤的一個男子，也不知道該說是此人太過於不甘平凡的命運，還是從骨子裏就對這個世界覺得不忿，非要搞點什麽事情出來才能滿足，最後終於把自己搞成這幅鬼樣子。

“林隊長，你們審訊沒有時間限制的嗎？”

羅渠舔了下自己的牙齒，朝著觀察窗的方向看過來：“該不會，你們整個警局的人，什麽都不做，光顧著大晚上的來圍觀我吧，這真好笑。”

炎朦朧被那仿佛透過觀察窗直接朝向她的目光盯得有些發怵，心裏極度緊張林彪聽到這些話的反應，同時也覺得總有那裏不對勁。

方鵬程瞇了下眼睛：“小炎，你有沒有覺得這個羅渠突然就……”

炎朦朧鎮重地點了點頭：“突然就大膽起來了。”

方鵬程啐了一下：“狗娘養的東西，你在這看著，我去打個電話。”

林彪的表情看不出喜怒，這還是炎朦朧第一次看見他這幅樣子，心裏除了緊張，更多還是無盡的擔心。

她記得自己爺爺去世的時候，她回到家裏聽到消息直接哭暈了過去，怎麽也不能接受這殘酷的事實，老大雖是堂堂男兒，但這種“失去”親人的經歷，不管男女，只要有心有肺，傷痛的感覺都差不了多少。

炎朦朧忽然莫名有種寧願林彪不是這個刑偵隊長的沖動，正當她這麽想著，林彪終於開口說話了：“讓你在這裏坐上幾個小時，和在山上一個人住上那麽長的歲月，有區別嗎？還是說……傳說中‘蛇王’的本事已經強大到能讓那些冷血的爬行類開始說人話陪你解悶。”

羅渠的臉皮抽了一下，“月球表面”一般的臉顯得有些猙獰，但是很快他又盡力平覆了下去。

林彪的話正戳中了他的痛處，羅渠此人最輸不起的地方，再加上幾個蛇類專家的那番好像是看破不說破的舉動，腦子裏極力傳達給四肢的“鎮定”似乎也開始搖擺了起來，他仔細得瞧了瞧林彪，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越看越覺得不爽，脫口就說：“你還真是沈得住氣啊！”

林彪眼神一動，他等得就是這句話，但還是一邊做出一副審訊完全看自己開心的樣子把本子蓋上，一邊回了羅渠的話：“彼此彼此。” 只是話雖如此，低頭蓋本子到再擡頭的那一瞬間，雙眼卻是紅透了。

羅渠喜歡“贏”的滋味，不管是在明裏還是暗裏，他一邊謹慎地應對林彪，一邊又為對方透露出來的情緒內心感到狂奮不以。

可是林彪沒讓他這股“奮”再多持續幾秒的時間，就抹了抹眼睛，再次恢覆嚴肅卻又有些漫不經心的狀態。

被“無視”和“假象性的看不起，這兩點無疑就是羅渠的死穴。

林彪不動聲色地摸了摸自己放在桌子底下的手上爆起來的青筋，“羅渠，現在開始對你進行……”

羅渠忽然挑釁般的嗤了一聲：“我說林隊長，咱們就別白費功夫了吧，你爺爺當年都沒能圈住我，你覺得你可以嗎？”

炎朦朧發現，羅渠在說這句話的過程中，眼神一直死死地盯著林彪，仿佛是想從老大的臉上看出什麽他所希望看到的東西來。

方鵬程再次推門進來就看見炎朦朧手裏提著的幾瓶水滾了一地，他不明就裏試探地問了一聲：“小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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